20140501

《新自由主義化的空間》之1〈新自由主義與階級力量的復辟〉

之1〈新自由主義與階級力量的復辟〉

  《新自由主義化的空間》本書包含三個部份,〈新自由主義與階級力量的復辟〉〈不均地理發展筆記〉,以及〈空間是個關鍵詞〉,前兩者為2004年海德堡大學第8屆「赫特納講座」之修訂後講稿,並加上一篇論文。三篇各自完整獨立,也可互做參考,同樣也能與其他相關著作相互探究。本文先就〈新自由主義與階級力量的復辟〉進行論述、讀書想想。

  〈新自由主義與階級力量的復辟〉從時間序列和歷史事件探討新自由主義的轉向以及階級力量的復辟,包含了幾個主題:新自由主義的崛起與轉向、新自由國家的形成與內在、新自由國家的各式成就、新自由主義內部的矛盾與對立,以及新保守主義與其他的反應。

  作者David Harvey從美國入侵伊拉克、協助建立政權開始談論起,並探究20世紀各國的新自由主義角逐歷程與回應。地理大發現、工業革命與帝國主義擴張等,連帶伴隨著資本主義的蔓延,新自由主義隨侍在側,直到1970年代,柴契爾夫人與諾貝爾經濟學獎認證,新自由主義正式走向舞台的中間。

  所以他們主張並做了什麼呢?以自由市場、活絡經濟、促成競爭為名,解除各項管制、減徵稅賦、刪減預算。間接的鞏固壟斷企業與跨國公司的勢力,同時促成上層階級的力量復辟。超大型企業成為統治階級的載體,企業不斷鞏固政治工具。這些經由統治階級組合起來的聯盟,有著共同利益(魚幫水、水幫魚),而他們的敵人則是相對多元的、分散的群體。自然,新自由主義所形塑的統制聯盟穩穩地佔有領導地位,並且從英、美透過跨國企業、金融機構,藉由資金流通與軍事效果,向其他各國「輸出自由」

  Harvey說明了「新自由主義國家的基本使命,是要創造優良的企業環境,要替資本積累塑造最佳條件,不論對就業或社會福利造成的任何後果」。在資本積累導向的使命之下,新自由主義國家試圖1)促進與刺激企業利益(減稅、特許權,甚至用國家經費協助建設)、2)各式資產私有化或解除管制(國營事業的私有化或轉讓)、3)以資本流動和彈性重振利潤率和競爭、4)敵視約束資本積累的社會團結(反工會、反社會運動)、5)撤回社會福利、衛生照護(減少社會安全網的預算)、6)以公私合夥推廣建設(但公部門承擔風險、企業收割利潤)、7)建立強制秩序(以警察權驅離、壓制或監視)、8)減少邊界貿易障礙、9)以國際競爭和全球化來規訓內部反抗(甚至形成新殖民資本主義)、10)不計代價擴展金融機構(用國家權力扶持、保障)、11)形成圍繞著金融化與資產階級的統治集團、12)以精英治理反對民主和代議制度(包含各種不受監督的準政府機構)

  上列十餘項新自由主義國家的特色,有沒有覺得很熟悉?在近期的ECFA、兩岸服貿協議、自由經濟區(4/30改名中華民國策略經濟發展區)、海基會、反社會運動、警察強制驅離、警政署與執政黨監控網路消息、各項勞建軍公保瀕臨破產、以美牛和服貿要脅國民、金融改革銀行合併、聯合開發BOT案等等,幾乎每一項都可以與我們的公共議題對上關係,所以,我們幾乎可以認定,我們是新自由主義國家(認證,蓋章,結案)。但,我認為,除了國家和企業的互動以外,這種所謂公私合夥、圍繞著金融化與資產階級的統治集團以外,我們更應該重視在這金融/統治集團之中穿針引線的強大單一政黨力量。而從實際的現實情況來看,新自由主義宣稱要促進全體人民福祉,但實則強化統治集團力量的復辟,且兩者差距越來越大。

  既然階級差距越來越大(全體福祉vs.統治集團,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),為什麼還許多人深信不疑,甚至認為是唯一選擇呢?Harvey認為原因有二:首先,因為有些地方成功了,但這些成功是以其他地方作為代價(這概念很多位學者都有呼應),成功必然發生在某處,但卻模糊了其他地方的新自由主義普遍失敗,新自由主義部分的成功掩蓋了普遍的失敗;其二,從統治集團來看,新自由主義當然是成功的,它創造了穩定獲利的資本積累環境,而且可以不斷反饋穩固統治力量,當然成功(於是很多人被賣了,還幫忙數鈔票),因此新自由主義對於統治集團當然是Z>B。在此部份,我認為文化、教育和大眾傳媒有擔任的推波助瀾與根深蒂固的角色,例如我國的經濟學大多以新古典主義為主要授課內容,例如我國政府從十大建設經驗不斷訴說著擴大建設、擴大內需,例如媒體不斷散佈要競爭要拼才會贏。

  其實,從前兩三段的論述,我們可以發現,新自由主義的成就根本不在於生產或創造什麼,而是在重分配,將資產從普羅百姓移轉到統治集團,從落後國家移轉到富裕國家,Harvey稱之為「奪取式積累(Accumulation by dispossession)」。例如,將土地、公共財、勞動力、天然資源、智慧財產權、社會衛生福利甚至社會文化都予以私有化、商品化、金融化,把任何事物都納入交易體系當中,操弄金融危機與債務,形成國家內部與國家之間的資產(和權力)的重分配,一切好處都往統治集團集中

  事業做那麼大,總是會激起一些反彈(如果順民都還醒著的話)。這些經歷新自由主義而興起的國家內部矛盾,包含了:對於個體的關注凌駕於各種對於社會團結的群體關切(私大於公)、以司法判決確保私有財產權勝過社會正義(法律取代政治)、國家撤離社會衛生福利促使NGO進駐(使得社會供應私有化,反成了特洛伊木馬)。這幾項舉動,拆解了反動勢力的整體力量,精英式的NGO控制了他們所界定的利益,守備範圍以外的利益則交給別人解決,使得各種反動力量片段化,各種本應包裹在一起的利害權益關係被新自由主義裂解,進而各個擊破。

  對於此種被裂解的權利關係,Harvey認為,如果我們接受了,就別無選擇,生活在無盡的資本積累與經濟成長,不斷向外擴展。我們應該主張並爭取將現有的衍生權利視為基本權利,將言論、教育、經濟安全、集會結社、社會安全等等衍生權利,轉變成為如同生存的基本權利,並將私有財產和利潤率轉變為衍生權利而非基本權利。Harvey認為這種權利錯置,將促成政治經濟實踐的深遠革命。

  就此,事情有時候沒有那麼美好。如同前面所敘,當前我們的利害權益關係是被裂解而分成各種集團陣營,雖然都是站在統治集團的對立面,但彼此之間未能有效整合,甚至有些訴求和實踐過程是在強化統治集團的利益,使得統治集團不用出手,就能讓警眷跟鄉民們吵起架來,分散各種對立面的反對勢力。

  無論如何,我們應當如何面對新自由主義的統治集團呢?理解,接著改變。先是從傳統的弱勢組織,讓各種反動勢力的運作轉移橫跨整個公民社會光譜,變成公民的整體社會性騷動。藉由挑戰既定秩序,動搖統治階級的穩固。這種反動勢力的騷動,可以遏止統治集團不斷擴張,使穩固勢力稍稍減緩。同時,要主張並爭取一整套的公民權利,包含生命機會、政治結社、善治、直接生產者控制生產、人身不可侵犯與完整性、完全的言論自由、健康的生活環境、公共財產與資源的集體控制、未來世代的公平性,以及內化於我們身為物種之地位的權利。

  對照到當前我們的局勢,確實應該以一整套的權利主張來回應統治集團。當然,在不同的歷史地理脈絡下,各個國家對於民主價值是有不同的想像,因此我們應當建立屬於我們價值主張,並以之為訴求,進而爭取,挑戰統治集團。以集體的、跨反動勢力、橫跨整體公民社會的力量,訴求我們所主張的公民權利與國家價值。